【花葬】日常．情人節禮物

　　因為男主人並不在而門扉大敞的茶室，面對庭院的落地紙式拉門外延伸出一大片種滿花卉的空地，用竹製柵欄隔著山茶花樹和許多分明是不同季節卻在同一處爭豔的花植，整片春意盎然。

　　詩織一邊來回在廊上忙碌奔走時，每每經過面向庭院花園的工作室便忍不住駐足。

　　這些都是她一進到這個家時就一直存在的，所以她總是特別佩服一先生，明明看起來是那樣隨意，卻可以整理出那麼漂亮的庭院。雖然對他來說，大概只是畫圖比較方便也說不定。

　　還不住地想著，台所方向傳來些許像是燒焦的味道還有鄰居少女的驚呼，她只好又加快腳步。反正這樣的景天天都能看到……她只是每次都想要驚嘆一下。

　　等她回到位於整座宅邸一樓角落的台所，綁著雙髻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年紀的狐妖少女像是看見救星似的朝她撲上來：「感覺好像有點焦掉……詩織剛才到底是怎麼做的……」

　　暼向鍋子裡濃稠的咖啡色，詩織攪動幾下湯勺，似乎還不到無藥可救的地步，又多攪拌幾下不讓它凝固燒焦。

　　最近村裡來了一個據說是從西方坐船過來的鬼怪，帶著他們幾乎沒怎麼看過的某種果實，還有幾盒包裝十分精緻、名稱為巧克力的東西，送了村裡的人一家一盒。

　　好像因為最近的日子在西方剛好有個送禮物的節日……詩織攪拌鍋子的手凝了一瞬，據那個打扮和她們完全不一樣的女性鬼怪說，是女孩子送給心中重要的人「巧克力」的日子。

　　所以她和隔壁鄰居年紀相仿的少女才會在一先生剛好離開村子時秘密的做起所謂的「巧克力」。

　　「果然不愧是赤羽根先生的小妻子，詩織妳怎麼什麼都會，連這種第一次看見的東西也煮得得心應手。」

　　「……妳過獎了。」詩織臉上還是保持著微笑，前一句卻讓她耳根子悄悄地染上紅暈，「除了做點這種東西，好像也不知道能送些什麼給一先生──」

　　「沒事沒事，我覺得詩織妳綁個緞帶躺在床上送給他，他應該就會很高興了。」

　　？？？

　　詩織手上的動作忽然變得非常大力，幾乎快把鍋子掀翻的程度，從耳根子到脖頸一片泛紅。

　　……她好像能明白為什麼一先生要她在跟鄰居聊天時，斟酌一下對方說話的可信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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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五回到宅邸時，宅子裡一如既往飄散著飯菜的香味，還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甜味，然而總是聽見聲音就小碎步著奔向門口的少女卻沒有出現，他輕輕皺起眉。

　　一邊走上玄關一邊探查宅邸，手上提著荷葉包起的幾塊小羊羹，是他幾回出門下來，發現詩織經常忍不住多吃幾塊的甜品。

　　經過面對庭院拉門敞開的茶室，他看見了少女就坐在院前長廊，光著腳丫哼歌。

　　一五的眉頭又皺緊了些。自從上一次提醒過她不要光著腳容易感冒後，她就非常乖巧的總是會穿上襪子，但是今天……還不及他細想，詩織好像已經聽到他的聲音，很快回過頭。

　　「啊，一先生，你回來了！」比起往常更上揚些的語調，他看著她爬起身，有些跌跌撞撞地一頭栽進他懷裡。

　　雖然她總是糾結夫妻之間到底應該做些什麼，卻很少有像是這樣主動親暱靠近的舉動，這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詩織……？」攙著她站穩身子的同時開口。

　　「嗯？」像是不解他為什麼要呼喚自己，詩織抬頭盯著他，一向清亮的眸子裡蒙上一層水霧，雙頰也泛著不尋常的紅。更重要的是，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妳喝酒了？隔壁小丫頭拿來的？她又說了些什麼？」一五嘆了口氣，語氣裡有些果不其然的無奈。

　　少女臉上露出片刻茫然疑惑，旋及猛力的搖起頭：「沒有哟，沒有喝酒，也沒有拿酒來。」

　　那這股酒味是從哪裡來的……但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說謊──

　　「一起做了巧克力……是要給一先生的……沒有煮壞……已經偷偷吃過，很好吃。」

　　還暗自思考著，小巧柔膩突然扣上了他的手掌，扯著他往飯廳的方向前進，好像還在念叨著什麼。礙於已經有過一次類似的經驗，一五也沒多說些什麼只是任她拉著抵達目的地。

　　一桌比以往豐盛上許多的菜餚……這他好像已經預見了，旁邊還放著一盒飄散淡淡酒香但不像任何日式點心的甜點。

　　……他可能找到罪魁禍首了。

　　「妳吃了這個？哪裡來的？」

　　「嗯……西方來的鬼怪，送給大家的……是禮物……我只吃了兩顆哟，甜甜的。」

　　他拿起其中一顆仔細品聞，果然是和她身上一模一樣的酒味。回到村子裡時就有聽說有西方妖怪造訪，只是沒想到會有這麼讓他措手不及的一筆。

　　詩織也不管他皺得死緊的眉，還在繼續軟軟糯糯的說著：「他說，西方有種節日，是要送東西給一先生的日子，所以和小幸一起做了……可是不小心煮壞……後來沒有煮壞，很好吃，我有試吃過……」

　　「嗯，所以東西呢？」一五耐著性子聽她說完，末了發現她卻露出苦惱的神情，嘴唇張張合合始終沒完整透露出一個字，頰上紅暈好像又更深了些。

　　「……吃掉了……」她孩子似嘟起嘴，語氣低落地扯了兩下他的衣袖，他忍不住好氣又好笑。

　　「可是我還有別的禮物……小幸說的……嗯……」詩織說著，拿起桌上擺著的一條紅色緞帶，「一先生可以幫我綁在頭髮上嗎？」

　　大抵是這種狀況實在太少見，一五也順從地拿起緞帶，隨意替她在綁起的馬尾上束了個蝴蝶結：「然後呢？」

　　少女再度陷入沉默，沉默到他以為她已經像之前那樣睡著時，詩織倏地張開她嬌小的雙臂。

　　「……送給一先生！」

　　原本以為是自己聽錯，回過神來看著她像是因為緊張微微顫抖的手臂，水潤的雙眸卻緊緊盯著他，異常堅定的神情，他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

　　腦袋幾瞬的空白，不知道自己該作出什麼樣的反應，眼前的少女眸子裡像是等不到他的首肯泛起些許水光，讓他一下子慌了起來。

　　「小幸說，這樣子一先生就會開心的……可是沒有……」

　　他一定要讓隔壁那個小丫頭暫時不准來他們家串門子。

　　「咳，沒有，我很開心，」一五抿抿唇，「謝謝妳。」

　　「真的嗎？」

　　「嗯。」

　　潔白透著紅暈像是能掐出水來的雙頰終於揚起笑容，燦爛的像是庭院裡月光下飄逸的春色。

　　沒來的及再多說幾句，詩織再一次撞進他的懷裡，腰上柔軟環抱，他僵直著身子雙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擺，半晌後感覺到懷裡少女的呼吸變得規律悠長。

　　「……」好像又是一模一樣的場景，她自顧自做完自己想做的事就躲進夢鄉，讓他一個人收拾殘局──雖然等到她清醒之後，大概又會是另一種局面。

　　光用想像就能夠有少女通紅著臉道歉的畫面，一五難得地哼笑幾聲，攔腰一把抱起睡得香甜的詩織，還能隱約聽見她小聲喃喃。

　　「……情人節……是要送給重要的人禮物的節日喔……一先生……情人節快樂……」

　　重要的人……嗎。

　　長廊上兩人的影子被拉的細長，男人的影子驀地覆在少女的影子上，輕輕碰在頰上的吻，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