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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兮

【花葬】00. 妖怪的新娘

  「姐姐……姐姐要去哪……」

  「健介乖乖的,再睡一下,姐姐出去買個東西,很快就回來喔。」

  ✦


  伴隨著一聲急剎之後,少女眼前是一片濃墨的黑,她總感覺似乎有哪裡很痛,但又痛得沒辦法確認。耳朵裡好像聽見了什麼碎裂的聲音,嘈雜的各種喧鬧聲,像是誰在哭泣的聲音。

  疼地幾乎連唇型張合都做不到,她覺得有些吵,卻又別有種心疼的感覺。別哭、別哭──她在心裡這麼說著。

  最後所有聲音漸漸趨於平靜。

  等她再度醒來之後,已經沒有任何人看得見她。

  或許是執念、又或許是放不下,靈魂本應該就此消散的她,不知道為何卻一直在人世間徘徊遊蕩。

  模模糊糊覺得自己應該有什麼得去做,她卻只是固執地站在偌大和室一隅,看著熟悉卻又陌生的男孩出落成少年,看著少年眉眼間的憔悴和病態,看著他哽著脖子喝下一碗碗她覺得肯定很苦的藥。

  心裡很疼,卻說不出為什麼疼。

  數次在夜裡想替少年蓋上被子的手空落落的穿過本應柔軟的棉被,啊……她已經不在這個人世間了啊。每當這時她才會這樣想起。

  少年似乎夜夜都會做夢,痛苦地皺著眉頭,嘴裡喃喃自語著什麼,而她始終聽不清楚。

  應該說,在她重新醒來之後就再也聽不見他們所說的任何話了。儘管她總是湊地很近試圖去解讀他的唇語也是徒勞。

  然後那一夜,她碰到他了。

  她驚異的看著因為發著高熱不舒服而翻身碰到她的手,愣了半晌想起要抽出自己的手時卻被少年像是抓住浮木一般緊緊欑住,耳邊似乎隱隱約約傳來細碎的呢喃。

  少年迷迷濛濛睜開雙眼,目光對焦到她身上,似乎是幾秒的愣怔,接著便是虛弱而燦爛的笑。她總是聽不清的囈語終於清清楚楚落入她的耳裡,他說的是:「姐姐,妳回來了。」

  那一夜之後,少年陷入永遠不會再醒來的長眠。

  主人不在的房子被迅速拆建,夷為荒廢的平地,不知不覺長了滿地花草。

  她還是一直固執地站在本該是後院種下的櫻花樹旁,到後來漸漸失去力氣,只能半靠著樹幹勉強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陽光從結成花苞的枝幹中落下,她在光裡看見自己越來越趨近於透明的身體,大概……這就是她的最後了吧。她這麼想著,慢慢閉上了雙眼。

  「少爺!找到了!」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周圍好像又熱鬧起來,喧鬧聲由遠而近傳進她的耳朵裡。

  吃力地睜開眼,視線裡先是在陽光下飄動著的紅棕色絲線,眸子裡水霧散去之後才看清那好像是對方的頭髮。

  目光尋尋覓覓的移到來人的臉上,赤色雙眸對上她的視線,那人似乎是呼了一口氣。

  「……?」幾乎已經沒有力氣再開口說話,她只用有些疑惑的眼神看著他。

  「說來話長,總之先帶妳回去。」男人嘆了一口氣,雙臂環過她的脖頸和腰身,輕而易舉的就將她抬了起來,半晌又猶豫地開口,「……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名字……太久沒有人叫過她的名字,腦袋裡幾乎成一片空白的記憶開始混亂,最初只能捕捉到「姐姐」兩個字。

  或許是看她陷入沉默,男人也不打算逼她,沉默地抱著她準備往前走。

  輕柔地像是馬上就要消散在空氣中的聲音就在這時響起:「……詩織……」

  太多事情都已經模糊不清,卻從遙遠時空的記憶裡,聽見一個柔美的聲音呼喊著「詩織」,她想,那大概就是她的名字吧。

  聽見她的回答,男人像是鬆了一口氣似地又將她往自己的身上靠了些,不讓幾乎虛弱地毫無重量的她滑下。

  「那樣就好,詩織。」

  頭頂上像是嘆息的呢喃讓詩織忍不住抬起頭,有些刺眼的陽光罩在他們身上,那是她許久沒有感覺到的溫暖,被男人碰觸過之後,從前那些還活著的觸感就慢慢鮮活了起來。

  似乎在她睡著期間逕自盛開的櫻花花瓣隨風而落,有一小瓣正巧落在他額間突出的角上。

  ……角?

  詩織眨眨眼,微弱的開口:「妖怪……?」

  聽見她的聲音,男人……或者該說男性妖怪低下頭,見她眼裡沒有懼怕、只摻著幾絲迷茫,才不置可否地回答:「嗯,我是妖怪。」

  身邊有些喧鬧的聲音,男人微微皺了下眉,感受到懷裡依然一直盯著自己的視線。張張嘴像是想解釋,又覺得解釋起來很麻煩,最後他說:

  「……也是妳未來的丈夫。」

  ✦

  詩織再一次恢復意識時,總感覺自己被什麼包裹著,像是她還活著時,總是抱著軟軟小小的弟弟在被窩裡那樣的溫暖──

  「唔……」

  朦朦朧朧的睜開雙眼,陌生的味道竄入自己的鼻尖,像是混合著花草藥膏的味道讓她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終於醒了。」

  似乎是感覺到她已經醒過來,陌生的女聲從房間的遠處慢慢移動到她的身旁。詩織努力的眨幾下眼,還沒完全清醒的雙眼只能看見模模糊糊的影子。

  「身體可有任何不適?」微微低沉、聽起來已經有些年紀的女聲,她還來不及回答,額上便覆上了一隻手,有些粗糙的溫熱,但很快就又挪開。

  看起來是個不起眼的動作,詩織卻感覺像是有人從腦袋深處直接把她敲醒,一下子便回過神。這時她才看清楚眼前是個身著素色和服、綁著婦人髻,不知為何戴著般若面具的女子。

  「……您是?」

  「由於在人世滯留過久太過虛弱才先讓您在這裡暫時休養,但婚禮的準備也差不多就要完成,」女子並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是這麼說著,「老身在這兩天都會負責打理您的起居,還有一些新嫁娘的禮儀訓練。」

  新嫁娘?有些陌生而熟悉的詞彙竄進詩織腦海裡,她好像想起了什麼──

  「咦?」

  在她失去意識之前,記得抱著她的男人也是這麼跟她說的,說是她未來的丈夫…..她陷入一片混亂。

  未出閣的小姑娘一下子滿面通紅,神色裡又滿是疑惑,女子見狀只微微嘆了口氣,聲音輕地她幾乎聽不見:「少爺總是這麼散漫……」

  「……看樣子少爺並沒有告知您詳細緣由。」女子沉默了半晌才又開口,「或許您還記得這個不成文的習俗。您所出生的村子,若是女子未成婚便死去的話,死後就會嫁與此世的妖怪為妻。」

  在人世間飄盪時幾乎被死亡和魂魄離體沖刷地不見蹤影的記憶,此刻才慢慢鮮明了起來。

  還在人世的時候,她出門的機會也並不是那麼多,但是未出嫁的少女死後會嫁給妖怪的神秘傳說她還是聽過的,爺爺奶奶曾經提起過。後來負責照顧她和健介的婆婆也時不時掛在嘴邊,在她及笄後好像也因為這樣的事情著急地替她蒐羅相親對象──在她成功嫁出去之前就以經來不及就是了。

  仔細想來,村子裡有幾個她也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孩意外身亡之後,葬禮上的服裝便是白無垢盛裝打扮,原來那是為了這樣的儀式嗎?詩織點點頭:「嗯……知道。」

  只是沒想過她以為是以訛傳訛的傳聞,竟然真實存在。

  「而您的丈夫,便是赤鬼赤羽根家的一五少爺,也是昨日將您從人世間帶回來的功臣。」

  「丈、丈夫……」不過,說是鎮靜下來,畢竟是未出閣的少女,詩織還是有些慌張的紅了耳朵。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反應逗樂,女子似乎輕輕的笑了一聲:「已經幫您備好日常用的衣物,需要老身替您更換嗎?」

  「我……我自己可以換的。」再怎麼說換衣服也不該讓……感覺上是未來丈夫家裡似乎地位頗高的人來換。雖然對方沒有明說,甚至語氣恭恭敬敬的喚少爺,她卻隱隱約約有著這樣的感覺。

  當她換好衣服打開房門時,女子像是驚異地有了幾秒愣怔:「原本以為您還需要一點時間消化……看來是……」她的話語並沒有說完,隨即點點頭示意她跟上自己。

  「少爺目前一個人住在本家外的宅邸,少爺也不喜歡有僕從隨從,只有幾周會定期派人去做打掃工作,因此日常起居基本上都必須靠您來打理……」長得像是沒有盡頭的木廊下,女子邁開腳步不疾不徐的說道。

  詩織乖乖巧巧地跟在她身後,默默在心底記下。

  「少爺不挑食,所以應該不需要擔心料理的部分,您在人世間的時候似乎經常為弟弟做過許多料理,照顧人這方面的經驗來說應該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弟弟……。

  突如其來的名詞讓她的心臟不覺抽疼,心口處有些酸澀。

  飛來的橫禍讓她沒辦法好好的跟弟弟告別,死後失去了記憶逗留在弟弟身邊也僅只靠著某種執念,直到健介的壽限將盡,她才終於和弟弟再一次見到面,終於聽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一句「姐姐,妳回來了。」。

  但是她還沒把想說的話告訴健介。想稱讚他一個人也能喝下以前總是要她一口一口安撫著才願意喝的藥,想告訴他不是故意丟下他一個人,想告訴他,對不起,她本該照顧好他的。

  再也無法傳達了。

  「……少夫人。」

  女子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陌生的名諱讓詩織慌慌張張的抬起頭,才發現兩人停在一間繪著花草的紙門前。

  「少、少夫人什麼的……」不管怎麼說還是無法習慣這樣的稱呼……染著幾許水光的碧色的眸子裡像是有些為難,女子卻只是輕笑著拉開拉門示意她進房。

  見對方的反應,詩織抿抿唇無奈地走進房裡。

  庭院折進房的陽光一下子讓她看清楚房裡擺著的一幅畫。好像是在描繪著四季,四個角延伸開來是四種季節的花卉,和著春彩、夏綠、秋紅、冬雪,看似是十分衝突的畫作卻又恰如其分的融合在一處。

  「好美……」饒是曾看過爺爺收藏過的許多畫作,詩織也還是忍不住驚嘆出聲。

  「這是少爺的作品,少爺未離家之前都會在這裡畫畫。」身後傳來的聲音比起之前都柔和了許多,女子拉上拉門,並肩站在她身旁,「離家之後少爺也還在繼續創作,別院宅邸應該有很多幅。」

  「是這樣啊……」詩織也說不上為什麼,剛才還紛紛亂亂的情感在看見這幅畫之後就慢慢平靜下來了。

  「雖然老身不知道少夫人剛才是在煩惱些什麼,不過,」女子微微轉過身面向她,明明戴著面具,她卻覺得對方似乎對著她露出了微笑,「如果不向前看的話,便會被自己一直絆著無法前進的。更何況,少夫人的弟弟肯定也能理解少夫人的心情。」

  詩織愣了愣,明明所思所想都被對方看穿而有些窘迫,她卻沒來由的感覺到有些溫暖。

  「……謹遵教誨。」

  ✦

  詩織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有出嫁的這一天。

  在赤羽根本家宅邸醒來之後的整整兩天,她都在接受著密集的婚前新嫁娘修行,但說是修行,也只是把一五先生…….她未來的丈夫的喜好習慣悉數告訴她。在這之前似乎因為習俗的關係,詩織一次也沒有再見過那個男人。

  或許是因此,這兩天她一直都是很平靜的在面對這一切。直到真正穿上白無垢後,看著鏡中盛裝打扮的自己,瞬間逼近的實感讓她變得有些焦躁。

  好幾次無意識地去觸碰腰上的雛菊花飾,聽說嫁與妖怪們的少女們身上的所有禮服配飾都是家裡人替自己備好的壽服,她現在這身應當也是……鑲著金色絲線的白無垢,簪在髮上是她素日很喜歡的罌粟牡丹……

  在那個家還能這樣為她悉心準備的,除了婆婆也就只剩那個外冷內熱的姑姑了吧。不知道姑姑如果看見她現在這個樣子,會是什麼想法……想到這,詩織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再這樣繼續嘆氣下去,剛上好的妝都會被您嘆到沒有的。」

  身旁傳來這兩天再熟悉不過的輕笑聲,戴著般若面具的女子緩慢挪到她的身邊,輕輕拍幾下她的背:「再幾刻鐘少爺就會來接您了,別這麼緊張。」

  「……這樣我不是會更緊張嗎。」詩織有些氣悶。

  「的確也是這樣呢。」

  明明是比自己多活了好多年的妖怪,聽對方平日的說話方式也像是在聽長輩說話似的,卻總是喜歡在這種地方露出壞心眼。她忍不住這麼想。

  「但老身覺得,如果是詩織小姐的話,不會有問題的。」

  「咦?」

  詩織的動作僵滯了半晌,兩天來除了您之外,就是壞心眼調笑似地喊她少夫人,一次也沒有聽過對方叫過自己的名字。

  察覺到她的動作,女子也只是輕笑著,視線往外瞥了一眼,聲音緩緩悠悠、帶著無比輕柔:「一五少爺,就拜託您了。」

  話音剛落,拉門倏地被打開,身著深色紋付羽織袴的紅棕髮男人逆著光站在她們面前。

  「……好了?」

  「都已經準備妥當了,一五少爺。」女子站起身,而男人則是聽見她的稱謂後微微皺了下眉。

  門外男人開口之後便停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讓她坐立難安,詩織不曉得自己是不是該站起來,正打算動作時卻被女子又按了回去:「一五少爺,這裡應該要親自去攙扶新娘子起身才對吧?」

  女子的話語裡應該是帶著笑的,卻彷彿有什麼在空氣中凝結。

  逆著光看不清男人臉上是什麼神情,只聽見極其輕微的一聲「嘖」。他邁步走向她,越來越趨近的腳步聲在整間和室裡幾乎就和她心臟跳動的聲音一樣大聲……不對,她應該已經不會再有心跳聲了,那應該是錯覺──

  「過來。」

  男人這麼說著伸出他的手,因為距離的關係詩織終於看見他幾乎無甚表情的面容,腦袋裡浮現出的卻是她即將要消失之際,櫻花紛飛之下抱起自己的那雙手,以及那幅描繪著四季的畫。

  鬼使神差地,她就那樣伸出手,搭上了他的。

  ✦

  一路上相對無言。

  詩織其實也不明白婚禮究竟是怎麼樣進行的,從前參加過婚禮的次數少之又少,她也不知道人世和妖怪間的儀式到底相不相同。方才像是義無反顧伸出的手,此刻因為一整路的沉默而感到焦躁慌亂有些微的顫抖。

  「……」一五將視線瞥過去一眼,比起剛找到她時,的確是氣色好了許多。她面上一派鎮定,盛大的妝容和謹慎的儀態讓她看起來彷彿真的是哪個顯赫出身的大小姐。

  只是手心裡的顫抖還是出賣了她。

  準備踏下木階時,本來一直牽著她的手倏地放開,一五逕自走下了一格,站在低她一階的地方靜靜看著她。

  感到疑惑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詩織下意識地想咬下唇,又想起唇上還抹著口脂,只能慌亂地視線飄移。

  「那……那個……」

  「妳不用想太多。」

  男人的聲音蓋過了她猶猶豫豫的囁嚅:「我住的地方沒有亂七八糟的僕人,所以妳不用想這麼多也不用感覺有壓力。」

  「……不會限制妳的任何自由,想出門提前說一聲就行。只要別一個人跑去危險的地方。」

  「……總之,只要做妳自己想做的就好,小姑娘。」

  其實詩織是知道的。

  面前的男人大概對這樁婚事也並沒有多大的期待,被家族強行安排了只能接受,是她或者是別人對他來說根本毫無區別,甚至有可能連去找她把她帶回宅邸都是受到來自家族的壓力。

  但他卻對她說:只要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爺爺奶奶過世以後就再也沒有人這樣對自己說過的話。

  從他好像有些不耐的語氣聽來,會這麼說應該也只是因為她這樣的情緒反應讓他感覺很麻煩吧……腦袋是清楚的,心裡卻有暖流極緩極緩的滑過。

  「…..是,赤羽根先生。」

  一五皺皺眉:「叫名字就可以了。」叫赤羽根像是在叫這整座宅邸的人,讓他有些噁心。

  「欸……可是……」詩織抿抿唇,見對方眼睛眨眼不眨定在她身上,小聲地改口,「……一、一五先生。」

  「……不是──」一五還是皺著眉,對於後面的稱呼好像更不滿意似地,「不用叫全名,一就好。」

  光是要改口成名字對詩織來說就已經夠困難了,不是名字而是聽起來有點像是暱稱的叫法,難度上升得更高了……她紅著整張臉,結結巴巴的開口:「……一、一先生……」

  似乎終於滿意了她的改口,一五點點頭,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卻再次朝她伸出手。

  「……要是不這麼做的話那老太婆又要嘮叨……」

  男人低低地說了些什麼詩織並沒有注意,她重新深呼吸幾口氣,再一次把手遞向對方。

  戶外的櫻花漫天飛舞,除了是替春天報上喜訊,也像是在慶祝著赤羽根家的少爺終於有了喜事。紛紛漫漫的嫩粉色飄落在整片他們行經的道路上,整個鎮落的妖怪站在道旁,有撒花的、撒果子的、也有大聲歡呼拍手叫好的。

  詩織的目光朝一五的方向看去,只見他依然是那副表情,輕皺起的眉頭像是在訴說著他的耐心即將用盡,沒來由地,抹著胭脂的臉上綻出笑,短短幾秒,快地人幾乎看不見。

  心裡仍是有些惶恐和對未來陌生的不安,還有……最後沒有傳達給弟弟的情感和對弟弟的罪惡感。

  但是,應該會沒問題的吧。她想要試著去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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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以此來記得,那與某些人曾經無處告別,來不及說再見就匆匆散場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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