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席奧莫名地感覺到有些煩躁,沒來由的。
鄰近子時卻還沒回到家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們如果分開出巡,她也總是會因為一些隊上的小雜事晚歸。然而今天,他卻特別煩躁,像是什麼在他內心深處騷動,從早上開始便一直抽跳的右眼皮讓他煩躁更甚。
低眉看看今天特地繞去婆婆的攤子買的幾小碗還冒著幾許白煙的關東煮,男人皺著眉搔搔後腦勺,一把抓起隨意掛在椅背上的大衣,跨步而出。
遮掩在重重雲霧下穿射的銀色月光,拉長了男人長長的黑影,一向挺拔的正步看起來慌亂不似平常。
擦肩而過一些急急忙忙往十紋基地奔走的上等兵,席奧伸手拉住他們,:「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許是因為平常總是遮住瀏海的形象已根深在眾人心裡,他們也不疑有他,對他行了禮後便開始報告。
原以為是哪裡被什麼怪異攻擊,沒想到下一句卻如同一桶冷水潑了他滿身冰涼。
「外出巡邏的中尉受了重傷,正在搶救,我們是準備回去報告今天的狀況的。」
外出巡邏的......中尉?
記得今天在城下町巡邏的只有兩個小隊,各分配了一個大尉一個中尉,他帶著一個新晉的中尉已經回來了、而另一個中尉就該是她。
他從來沒那麼不希望她升上中尉這個官階。
幾不可聞的咂咂嘴,眉心皺成緊緊川字,還不等著其他人的報告便旋身快步往基地方向走。
那丫頭......要是她又擅自做出傻事的話,他肯定要好好懲罰她。
✦✦✦
「賑早見在哪裡?」
絲毫不理會已經是大半夜,他逕自打開醫療所的大門,風塵僕僕帶著一股濃烈的黑色低氣壓,捲進只點著昏暗燈光的診間裡。
「如果你問的是小實羽的話,她才剛剛離開,好像準備往宿舍方向走了喔。」留守在醫療所診間的,是一個留著深色長辮、氛圍陰柔的男子,他完全沒有被席奧憋得鐵青的壞臉色影響,擺弄著尾端分岔的長辮,語氣慵懶。
聞言,席奧的臉色又變得更青了些:「那個死丫頭......」
他對著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點點頭道謝示意,正準備離開追上他口中那個不知好歹的丫頭時,男人再度開了口。
「她好像不太想讓你發現,所以本來早就該回來十紋卻一直拖到子時才回來,也很好的把傷勢隱藏著,只是路上一邊滴血才被發現她受傷了。」
輕描淡寫的語氣,卻十分恰好地助燃本就旺盛的怒火。席奧沒說什麼,甩手走了出去。
✦✦✦
右手摀著被繃帶纏緊的左手,實羽瞇眼皺眉,原本就一直沒有復癒的傷疤纏起惱人的疼痛,初時疼地厲害甚至像鑽心蝕骨那般。
可是......
碧色雙眸低低垂著,腳步越加沉重緩慢。
她不想讓他知道,也不想讓他看到。
因此才會選擇在夜色深沉的時刻偷偷回到十紋,在都已經上好藥之後也沒有回到已經同住的宅邸,而是打算回到女宿躲個一晚。
但是她好像能看見當他知曉一切之後鐵青的面容......
「實羽。」
對,還會像是這樣用特別低沉的聲音喊她的名字──
實羽後知後覺地察覺些什麼,回過頭席奧已經近在她的眼前,瀏海下平靜的雙眸藏著暗湧流動。
憤怒前夕的沉靜。
「妳想去哪裡?」男人踏出一步,高大的陰影把她整個人都圈在他的掌控之下。
少女嚥了口口水,明明知道自己心虛,連視線也沒有往對方身上投,語氣還是一貫地平靜:「我回宿舍拿點東西。」
然後男人低低的笑了。
他一把撈起實羽直接扛到肩上,低沉的語氣聽不不出任何情緒。
「三個月之前妳的東西都搬到我那裡了妳要回宿舍拿什麼?裝一袋空氣嗎?」
她睜大雙眼,但因為手臂受傷的關係也不敢大幅度掙扎,聲音弱弱地開口:「......有東西寄放在夏茗那裡......要去拿......」
原本想著這樣說來還有些道裡,但席奧像是打定了主意完全不肯聽她的解釋,只是一股勁兒地往前走,一句話也不肯說。
抓不準對方現在心裡所想,實羽也就只能安靜地任由他一路扛著回去,因為身體太過疲累,眼前景色模模糊糊、整個人搖晃著半進入睡眠狀態。
她再一次醒來時已經躺在熟悉的軟床上,左手臂處卻有些許不尋常的撫觸熱度。席奧避開了她的傷處,輕而柔緩的在她左臂來回輕撫。
「傻丫頭,疼了不回來哭著撒嬌,老是喜歡藏著掖著到底是怎麼養出的壞習慣啊。」
大概是沒發現她的轉醒,對方溫柔地似能掐出水的嗓音,把她心裡一吋吋都煨得暖了,愧疚也越發湧上。
她張張嘴,所有想說的話只化成了四個字:「席奧先生......」
「醒了?」一直坐在她床邊的男人目光落向她,不再是方才那樣聽來溫柔的聲調,語氣中帶了些許冷硬,「還要去拿東西嗎?」
實羽垂眸,用另一隻手打算支撐著起身,動作才到一半便有人代替自己,雙手環繞她的背部把她整個人抱坐起來。
不拿了。
她沒有回答,察覺對方還在生氣,忽然有些恍惚,只在他放開自己時用右手拉住他的衣襬。
「......對不起。」
抿抿唇別開眼看向覆蓋在自己身上的棉被,平淡的嗓音不知為何總有些楚楚可憐。
原本還想對她好好發一通脾氣的席奧,被她軟軟示弱又硬是倔強地不肯望向他的樣子弄得一下子什麼氣都發不出來。
早在察覺她累得睡過去的時候就沒辦法對她發脾氣了。
這麼長時間以來他也清楚明白,眼前這個少女就是一個無法多替自己著想、多愛惜自己的死個性,所以──
他嘆了一口氣,伸手攬住她:「我接受妳的道歉,可是,還是要收取一點罰金的,實羽。」
說罷,俯下身來親吻她。
不知道是因為房裡點著的火盆燒得太旺還是席奧抱得太緊,實羽只覺得那熱意一陣陣蹭過臉頰,又慢慢蔓延過四肢百骸,酥軟了她全身。
他一手牢牢地攬緊她的纖腰,另一手輕扣著她的下頷,薄唇密密與她相貼,唇舌交纏、氣息相融。
不是蜻蜓點水的啄吻,也不是狂野激烈的深探,只是輕柔的相貼相偎。
她突然覺得有些想哭,右手攢緊他腰邊的衣服。
這動作讓席奧眸色黯了黯,攬住實羽細腰的手輕輕撫過她柔軟的腰間,帶著些微的欲念,緩緩撫向她挺直的背。
她發現了,惶然睜眼看他,碧色的雙眸泛著點點水光,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俯下身將臉埋進她的頸肩,她只覺得耳下某一處肌膚一陣濕熱,帶了熱烈火苗的溫熱雙唇就貼上她的頸。
「唔!」她低低驚呼,驀地僵直身軀。
他輕吮著她頸間的柔嫩肌膚,雖然有些微疼,但她的心跳卻越來越激烈。
他的瀏海刺得她有些發癢,火熱的鼻息貼住她微涼的肌膚,直將他的溫熱在那一片方寸之地氤氳開來,煨暖了她的身子。
許久他才抬起頭,抵著她的額、輕輕叩住她的下頷,仍然不讓她別開眼。
她俏臉微醺,目光些微閃爍,卻能瞧見他眼中的寵溺。
屋角她執意擺上的白色山茶花靜靜盛放,滿室清香。
「我就不問妳為什麼不惜瞞著我也想要偷偷躲回宿舍的原因了,」沒有理會懷裡瞬間有些僵硬的嬌軀,他繼續說著,「妳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實羽一怔,面上露出大大的疑惑。
大概也知道她根本記不太得,他揉亂了她披散的長髮,寵溺地說:「傻丫頭,是妳的生辰。」
大廳的方桌上還擺著征吾寄來的生辰賀信,跟午時立宮樹順道摘來的芍藥花枝。
「生辰快樂,實羽。」再一次俯身而下含住她的唇,溫柔地輕吮淺啄,在她被吮得溫潤嫣紅的唇間低歎。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比她自己還要更加寵愛她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