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的標靶，深呼吸一口氣，修長的手指抓著一把小刀，用力往前一丟，銳利的刀尖沿著手臂彎曲的弧度往前延伸成優美的弧線，然後......
──射進標靶一旁的樹幹。

「嘖。」
妮思輕輕的咂嘴，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狀況比起初學時還要更差勁。
連標靶邊緣都碰不到。

果然是因為不習慣嗎......
低下頭看著練習用的飛刀，流線標準刀身也俐落，就是抓握的手感不太一樣、重量也不太一樣......
和母親所給予的DC，完全不一樣。

「真是......到底，去，哪裡，了......」
從踏入這個世界就一直不見蹤影的，母親的禮物，也是母親的遺物。

她閉上眼，半放棄似地往後方的霓思湖躺倒，這些日子以來，只要自己覺得需要冷靜，就會像這樣墜入水中。
回歸到最原始，像是世人俗稱的回到母胎的狀態。

✦✦✦

「知道嗎，雪兒。」
母親溫柔的嗓音在耳邊環繞，隱約還能感覺到輕柔的力道在自己的頭頂上來回搓揉。
「奧洛夫家的女孩啊，可不是一般柔弱地被欺負也不知還擊的小病貓喔。」

在被母親家族那裡的人傷害的那天之後，母親曾經這麼對她說。

「無論何時何地，都得要抬頭挺胸，不管是誰來傷害自己，都要讓那個人知道，妳不是好惹的。」

溫柔的、溫柔的嗓音，語氣裡卻帶著一種陌生的決絕和堅定。
她一直不知道母親的過去，卻從這語氣中，追尋到了某些蛛絲馬跡。
或許是她無法想像的、母親所背負著的沉重過去。

然後，母親開始教她使用飛刀。
從熟悉飛刀的每一個部分開始，刀柄、刀身、刀鞘，以及溫度、觸感、重量。
然後在每個夕陽拉長了45度影子的時刻，會在家裡的地下室裡對著好幾米外的標靶練習準度。

教習她飛刀時的母親，像是母親又不像是母親，語氣溫柔標準卻十分嚴厲，沒有達到一天的標準甚至會加倍練習。
但即使是那樣，她也知道母親總在半夜時進她的房間，替她都起了水泡的手上藥。

母親說，學習使用飛刀，不是為了傷害人，而是為了在別人傷害自己之前，能夠保護自己。

武器是用來保護，而不是為了，傷害別人──

✦✦✦

妮思倏地睜開眼，冰涼的湖水折射著太陽的強烈光芒，一瞬間甚至能感覺到皮膚的灼熱。
灼熱......
怎麼可能呢，她雖然是血族又是人類，也並不畏懼陽光，那頂多只能是，幻覺罷了。
她伸出手滑水著開始往上游，在躍出水面的那一刻，聽見了一旁的驚呼聲。

看起來像是擺好了某種防禦陣勢，卻在看清她的面貌時鬆了口氣。
是曾經在鎮上遇到過的綠髮少年。

「妳.....妳還好嗎？」
對著還泡在水裡的妮思，少年試著蹲下身伸出了手。
她點點頭，輕垂著的長長睫毛上還掛著些許水珠，最後還是顫抖著伸手搭上對方的手，輕輕借力地跳上岸。

「......謝謝。」輕緩甚至有些沙啞的說道。
因為是剛從水裡起來，所以不會被發現她體溫的不同吧。

妮思才剛這麼想著，少年就盯著她的手皺起了眉：「妳的手好冰......」
「......唔！」
她身子微僵，輕咬住下唇，沒有說話。

「我說啊，」少年一邊搔搔頭，一邊用非常認真的眼神看著她，「雖然在這裡好像不會真的死亡，會從重生點復活什麼的。」
「但一個女孩子還是要好好照顧自己，在這種冰冷的湖水裡玩的話，會感冒的，何況現在的衣服布料又這麼少、湖水也不知道是不是乾淨的，要是得了什麼不好的病就糟了......」

非常語重心長的語氣，卻讓妮思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這個人到底......在幹什麼......
是在，關心她嗎......？

「......感冒發燒的話，對女孩子來說也很不方便吧？這裡還有一堆奇奇怪怪的生物，一個人在這樣的森林裡玩水也很不安全的......」
「......或者是妳其實是想要尋死？這樣也不好，遇到任何困難或問題只要找人訴說或是向人求助就一定可以解決的，輕易就想尋死是不對──」
「停！」終於忍不住的妮思出聲喊道。
少年則是一臉有些不解的看著她。

意識到自己剛才這麼大聲地喊了別人，還沾著些水漬的臉頰飄上幾許紅雲。
「抱歉，我......我，不是，要、要、要尋，死......」再一次低下頭，聲音變的微弱，「我，只是在，思、思考......」
「......思考？在水裡？」
「是的。」
「沒有遇到任何困難？」少年似乎還並不放心的追問。

困難倒是......
妮思抬起頭看向對方：「......如果，有的話，你、你，你願意，幫、幫、幫個忙，嗎？」

好幾分鐘後，綠髮少年，或者說終於知道名字的塔玖少年，頭頂著蘋果，站在某棵樹下。
「......這、這、這樣，可以嗎......」
他對站在幾米外的少女大聲地喊著，雖然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

「......是的，請，就那樣，站、站、站好。」

母親。
雖然武器是拿來保護自己的，不過......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緊緊抓著小刀的手做好預備姿勢之後，往前用力一丟，銳利的刀尖沿著手臂彎曲的弧度往前延伸成優美的弧線，然後......

不管是作為人類、作為奧洛夫......不，作為母親的女兒。
像是這樣偶爾小小的練習，也是可以的吧。

──飛刀準確地射中塔玖少年頭頂著的蘋果，固定在後方的樹幹上。